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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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笔下李白的世俗与超现实

程千帆《一个醒的和八个醉的》,分析了杜甫的《饮中八仙歌》,认为这首诗并非如常规观念里的那样“反映盛唐不受世情俗务拘束,憧憬个性解放的浪漫精神”,而是杜甫“以错愕和怅惋的心情面对着这一群不失为优秀人物的非正常精神状态”,并视之为杜甫现实主义诗歌创作的起点。


《饮中八仙歌》写八个人的醉态,于共性之中表现个性,每人得句数目不等,唯李白最多,得四句: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街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程千帆插入了一段对李白的论述:


自从贺知章称之为谪仙人,后人又尊为诗仙,这就构成了一种错觉,好像李白之所以伟大,就在他的人和诗具有他人所无的超现实性。这是可悲的误会。事实上,没有一位伟大的浪漫主义作者是完全超现实的,李白何能例外?

开元天宝时代的其他诗人往往在高蹈与进取之间徘徊,以包含得有希冀的痛苦或欢欣来摇荡心灵,酝酿歌吟。李白却既毫不掩盖他对功名事业的向往,同时又因为自己绝对无法接受那些取得富贵利禄的附加条件而弃之如敝屣。

他热爱现实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物,而对其中不合理的现象毫无顾忌地投之以轻蔑。这种已被现实牢笼而不愿意接受,反过来却想征服现实的态度,乃是后代人民反抗黑暗势力与庸俗风习的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这也许就是李白的独特性。


他继而指出:


杜甫恰如其分地透露了他尊敬的前辈性格中固有的世俗性成分与突出的超现实性成分的巧妙融合。


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李白是一时酒后失态,而并非是真正有蔑视皇权亦或是人人平等的先进思想。


李白沉湎醉乡而至失态,这是他世俗性的一面——他的醉酒来源于对现实的不满,不满又来源于建功立业的抱负不能够得到满足,这是他的世俗性;可就是在这种“非常规”的精神状态下,他所表现出来的并不像其余七人那样落水、逃禅、雄辩,而是展现出与天子之呼的戏剧性冲突,这又是他的超现实性所在。


杜甫写作《饮中八仙歌》时李白早已离开长安,诗中的主角们,如贺知章、苏晋都业已离开人世。这首诗并非纪实——杜甫并没见过八仙之游,这乃是他凭借想象做出的重建。显然,李白是八人里他最熟悉的一位,因为他们已有两段快乐肆意的交游,他们的地位也基本是平等的,不像身为王公的李琎或者以宗室为宰相的李适之那样身居高位而让杜甫有隔阂,也正因如此,杜甫向李白倾斜了更多的笔墨。


按照程千帆的意见,八人虽是杜甫的前辈,杜甫对他们却是抱有一种清醒的同情甚至于哀怜的,这是杜甫早熟的一面。


这种情感,杜甫后来也经常会在怀念李白的作品里表现出来,比如著名的“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杜甫渐渐意识到了,无论是李白还是他自己,还是当时许许多多的名士,他们所经历的怀才不遇,乃是一个盛世的悲剧,这个阴影开始徘徊在困居长安的杜甫心头,早在安史之乱正式爆发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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